[小说林]导演

郑兆全

一辆豪华轿车缓缓行驶，如果你知道里面坐着的人是谁，肯定会瞠目结舌，惊讶得说不出话来。大名鼎鼎的贾导演，带着摄影师到某影视基地考察，顺便采风。恰巧路过县城，路过农贸市场，兴许心血来潮，下车购物也说不定。人家荣登国际名人榜，难得一见真容，虽然乡亲们都骂他白眼狼，虽然他从小父母双亡，虽然唯一的老姐为供他上学，面朝黄土背朝天，但今天，他特意绕了个大弯回老家看望老姐，他心里还是装满了亲情和乡情。

“导演，昨天那几个意识流镜头是不是太刻意？我觉得缺少美感，是否删除？”瘦高个摄影师探过身子，说话小心翼翼，天生一副奴才相。“嗯——”贾导演点了点头，“艺术再真实也比不上生活真实，生活中不是没有美，而是缺少发现美的眼睛，那个什么雕塑家罗丹说的吧？”摄影师正要搭话，小车突然减速，停稳。

前面一群人，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正与一个青年吵架。青年身边有一盆鲤鱼，水少得可怜，秋天的阳光照射在鱼的身上，让这些鱼奄奄一息，又突然间活蹦乱跳。

“我去看看。”不待吩咐，摄影师下车，打开微型摄像机，高清视频立刻输入车内安装的电脑，贾导演的“掌中宝”也同步直播。镜头不停转换，几个人推推搡搡，最后动拳头抡秤砣。过了十几分钟，两个满脸横肉的家伙大摇大摆地走出人群，撇下无力反抗的青年，跨上摩托车扬长而去。据说，青年卖鱼短斤少两，还死不承认，这才激怒顾客。也有的说没这回事，青年做买卖从不赚便宜，俩地痞纯粹找茬！“导演，这人好像快不行了！”摄影师为青年无偿进入角色动了恻隐之心，“导演，打110还是送他去医院？喂，谁认识他？”

没人接话。

“老李，不要多事了！”贾导演亲自打开车门，催促摄影师，示意司机，赶快离开是非之地。他不属于民间，与穷乡僻壤接触，一旦曝光，准有人骂他沽名钓誉，脸上贴金，抬高身价。他更知道不少人为蝇头小利践踏道德、颠倒黑白。遭吐槽事小，失身份事大，而且救人遭讹诈，救人害己。他耳濡目染，体会深刻，无论拍哪种题材的戏都求真务实，尤其突出人性，所以得到国际认可，连续三年摘取皇冠，大红大紫。

接天神一样，贾导演被热心的村民簇拥着，走进一座不大不小的院子。老姐没想象中那么老，这使贾导演颇为诧异。

贾导演发放了糖果、香烟、小礼物，一阵寒暄，人們便陆陆续续告辞。尊敬的老姐慈眉善目，像极了某电视剧里的第一配角。老姐饱经沧桑，不屈不挠、不卑不亢，真该当演员，做映衬红花的绿叶……

老姐故土难离，都是为了宝祥！

“姐啊，怎么不见宝祥？不上学太可惜了，在社会上混容易学坏，还是先找份工作磨练一下，别给你惹事，有机会，我再安排。”

宝祥是老姐的心头肉。老姐老来得子，姐夫却死于车祸，老姐不愿再嫁，母子相依为命。这些年，贾导演时常记挂于心，也时常拿些小美元兑换人民币寄给老姐，求佛不如求心安，人不能忘本。

“祥子卖鱼，前几天说是添了个同行，弄得他买卖难做，回家也晚了。挣钱不挣钱的，本分就好。天不早了，应该收摊了吧，这熊孩子！”“宝祥卖鱼？”贾导演不由自主站了起来，打开“掌中宝”，请老姐辨认。“嗯，嗯，没错，咋？你认得他？你叫他拍戏啦？”老姐一眼就看见了儿子。

老姐近来常看电视，知识大增，知道除了新闻联播，这剧那剧都是演员装的，想不到自己的儿子也会装，像模像样，是块演戏的料！

“姐啊，我得去县城接宝祥，怕他出事。”贾导演不敢解释，宝祥被打后倒地不起，万一抢救不及时，万一抢救无效，自己见死不救，怎么对得起苦命的老姐？

小车刚走，宝祥就喜滋滋地回家了。他说，那个同行挨了揍，他在旁边看着，心里好畅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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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7/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