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诗]山中笔记（组诗）

山居

居于山，遂成为诵经的草木

成为草木上打坐的露珠，成为露珠里

禅悟的鸟鸣，成为鸟鸣里合十的暮色

居于山，遂成为了山

成为了山的高贵，成为了山的叹息

也有幸成为了山最为可靠的阴影

居于山，其实是居于了自己的内心

居于了灵魂无法抵达的福地

成为山的章节，在某一页，双眸潋滟

旧夏天

在忧伤中发现你时，你比忧伤

更冷静，用虚拟的呼吸

命名新的孤独，仿佛孤独

可以被你用来随意哭泣

天地之大，无法安放内心的灯火

我从身体里抽走所有的肖像

被我叹息过的云烟，才有了体温

拨亮闪电的那根鞭子，叫做旧夏天

允许我以青草的名义热爱云朵

允许石头成佛，苍穹生锈

倘若小恨可以除尽世间的火焰

那余下的生死，都是我爱你的重复

最深刻的领悟，不是豹子之间的舔血

而是两条河流默不出声地融为一体

能够把摔碎的月光拼在一起的

不是唯心主义，而是疯狂的唯心主义

月下

推开窗子时，杏花落下

我看见了自己一地的窘迫

用过的青春霜降无痕

此刻，寂静是唯一的声响

没有比夜色更锋利的思念了

犹如唐门暗器，那些花瓣

悠然间将我击中，渗出来的血

在月下蹙眉轻声吟哦

后来有人，叫做无题诗

推开窗子时，杏花落下

手里的经卷正式剃度了月色

春风里白衣少年已然走远

今晚，我要反复练习

在自制的悬崖上随意起降

一株杏花里藏着一座南山

藏着精致的寺院，还有逶迤的钟声

在杏花上打坐的人，即为吾师

将一盏星光从屋檐处摘下

低处的幸福，是最柔软的天涯

山丹之外

山丹低头时，一滴鸟鸣弄疼了孤独

这片田野还原了监守自盗的春色

和一个人的落魄相比，褴褛的溪水

生动地刻画出什么叫愁肠百转

于是，山前的风紧了紧嘴唇

满怀心事的辽阔多像那片云

勾住阳光的是不远处的一丛荆棘

其实带刺的真情可能是世上最隐匿的温柔

肤浅是不变的流行色，若有一天你回头

碰响月光的正是山丹坚定的眼神

无法重来，让寂静成为影片的主角

让落下的叶子也变得那么美好

春色

因为山风吹来的马蹄声

让慌乱的春色，打翻了花瓶

既知这是在劫难逃的宿命

溪水干脆在拐弯处坐了下来

从容地将云朵挂在脖颈当做围巾

该来的还是来了，那只山雀

无意间暴露出了春的泪腺

整整一个下午，我的笔几番停顿

依然描绘不出，你与梨花

谁的泪让群山愕然失色

取下画夹，顺便将往事合起

我用眼神倾听春的寂静

耳朵所能看到的孤独如此浩荡

像枯草丛里掩藏的脚印

抬头瞧见了右边的时光

那是一只喜鹊在编织梦想

她欢快的叫声加速了山谷的倾斜

似乎一阵风就可带走一生

因为山风吹来的马蹄声

有些错误由远及近，返璞归真

我想探知真理，并为此一意孤行

终不知，有些错误也是真理的一部分

行云

我要的辽阔，是巅峰之上的叹息

用背影的陡峭自建无人踏足的悬崖

星辰在上，可以燃烧的只有信仰

我要的辽阔，是一株草無邪地依靠着

另一株草，是一滴露珠完整地呈现

她手腕上的伤痕，那是闪电带来的秘密

我要的辽阔，是半枚叶子上修筑的寺院

当彻骨的钟声重新搭建我的灵魂

一片月光涉水而来，那是法外开恩

我要的辽阔，其实就是不经意的日落

当那些野花被虫鸣限制了想象

你的呼吸，在我心肺里，让神醒来

八行：原野

这是你能给我的宁静，把疲惫的心

放到一株草上，放到一滴露水里

这是两个人的河山，左边是故国

右边的陡峭一些，那是我们的宫娥

虫鸣声里，是树林巨大的交响乐

我们不说话，让流云雕刻俗世的悲喜

风把油菜花举到高处，那是原野的良知

苍穹会带走我们，可星光会照亮曾经的

脚印

【作者简介】王文海，1972年生，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作协主席团委员，兼任朔州市作家协会主席。曾参加诗刊社第24届青春诗会。已出版诗文集6部。曾获全国“乌金文学奖”、第五届赵树理文学奖等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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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4/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