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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学评论]反叛与屈服:从《死水微澜》《月牙儿》看女性命运书写

时间:2021/06/03  点击:556


       

摘? 要:在《死水微澜》和《月牙儿》中,同为烟花女子的刘三金和“我”有着相似的社会身份,却选择了不同的人生道路。通过对《死水微澜》中刘三金和《月牙儿》中的“我”的形象进行对比分析,可以看到烟花女子在不同社会背景下的道路选择和爱情态度,亦可以展现出李劼人和老舍对于时代和个人命运的不同思考。

关键词:死水微澜;月牙儿;妓女形象

作者简介:张辰悦(2000.1-),女,汉族,江苏泰州人,扬州大学文学院本科生;在《北方文学》、《青少年日记》、《课程教育研究》等期刊发表多篇文章;研究方向:古代文学、现当代文学、美学等。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21)-09-0-02

新文学史上,女性群体受到了众多作家的注意。不论是写女性的自由解放追求幸福,还是写女性在旧时代的背景之下的堕落和牺牲,都展现了作家对于一个时代的书写和思考,而妓女作为特殊时代下的特殊角色,也在多为作家的笔下出现,通过不同作家笔下的妓女形象,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窥探一个时代的社会风貌和时代主题。

(一)“我”:挣扎与屈服

老舍在三十年代创作了大量与娼妓有关的作品,如《微神》《月牙儿》等。在这些娼妓形象中,《月牙儿》中的“我”是在此类作品中塑造得最生动细腻的一个形象。在那样一个社会环境中,女性最基本的生存的权力都无法自己掌控,生活的前面好似一眼望不到底的黑洞,“活下去”是底层人民做出所有选择的前提。在《月牙儿》里,其实“我”也曾对自己的未来抱有希望,觉得母亲所做的职业是可耻的,坚决不肯重蹈母亲的覆辙,所以在走投无路之时也尝试过当女招待自食其力,也曾为自己靠劳动吃饭而高兴。

母亲让“我”去上学是为了能够改变女儿的命运,但是当再一次无处可归的时候,“我”才明白“妈妈是可佩服的”“羞耻不是我造出来的”,而如果不能解决最基本的生存问题,那么知识、爱情、尊严都是虚无缥缈的玩意儿。书里交给她道德,但是那样的社会环境中,书上的知识并不能让底层的女性挣得一口饭吃,唯一的用处只是让她方便和那些看起来体面的“文明人”周旋、打交道。

“我”选择做暗娼这条路是迫不得已的,就算受过教育也还是无济于事。在那样灰暗的社会中摸索前进着,她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这样的人生经历决定了她对爱情不屑与荒唐的态度。

(二)刘三金:顺从与任性

刘三金是新文学中的非典型女性形象,在某种程度上,她不是让时代来决定自己的未来道路,而是跟随时代来自主选择道路。新文学作品中的妓女形象的塑造大多为了突出某种社会现实,通过描写下层人民的血与泪来进行社会反思。《月牙儿》是通过妓女悲剧性形象的塑造来控诉时代、讲述底层人民的悲剧命运,而刘三金只是单纯基于蜀中地方风土人情塑造而成的鲜活炽热的形象,她所有行为的出发点都是她在这片水土中形成的个性,展现的是一种最真实原始的生命状态。刘三金踏上妓女的道路虽然也是被迫的,她却欣然接受了这一事实。被人拐卖之后“不好意思回去,便老老实实流落在江湖上,跑碼头”,仿佛一切都很自然,也丝毫不觉得这件事情有何不妥。

她和蔡大嫂有相似点,所以两位女性才会有一种宿命般的共鸣,互相理解、互相扶持。但蔡大嫂的形象更为复杂,一直想有一个去城市的梦,对于未来与爱有着不断的追求和自我选择,最终选择为了蔡傻子和罗歪嘴嫁给顾天成。而刘三金的生活是随性的,选择当妓女这条路更像是自主选择而非生活所迫。

这样一种性格也影响了她的爱情观——不会轻易付出真心和真情。所以,一开始她不相信罗歪嘴所说的“虽是包了你,你仍可以做零碎生意的”,觉得他要么是开玩笑,要么就是想赖账,后来通过陆茂林试探一番,知道了罗歪嘴确实是这么没有醋意的人,就算她对于罗歪嘴确实有一点爱情的成分也并不客气,有生意时便做生意,并不会觉得不妥当。

《月牙儿》中的“我”和《死水微澜》中的刘三金虽然处于不同的时代背景下,但是同为烟花女子的身份,对于爱情的态度是相似的,她们都因为生存问题而将爱情当作是虚无缥缈、镜花水月般的存在,只是如烟火一瞬罢了,灿烂却终为虚妄。但两者也有很明显的不同,“我”是因为最基本的生存问题都解决不了,所以觉得爱情更多的是一种荒唐;而刘三金多了些江湖之气,和“我”相比并没有受到那样剧烈的社会压迫和境遇变迁,她期盼爱情,有母性关怀温柔的一面,但对于爱情却看得极为通透豁达。

(一)“我”

在《月牙儿》中,第一主人公“我”是曾陷入爱情过的,她对于爱情的态度经历了四个阶段:矛盾、沉沦、空虚和不屑。在遇到校长的侄子的时候,她是矛盾的,这样一个对她微笑、供她吃喝、给她做衣服的青年对她来说更像是一种人生的救赎,让她从之前那样迷惘黑暗的生活中拉出来,走向新生活。贫穷和自尊在都纠缠着她,她害怕青年骗他,也害怕走母亲那样的路,却又无法拒绝青年给她带来的她梦寐以求的生活,只能看着自己一步一步在爱情的泥潭里越陷越深。这场梦一直持续到了少妇找到她,得知自己被骗后,答应了少妇和他一刀两断,却在反复犹豫中还是留下了青年给她的财物。这时候“我”的犹豫很微妙,她其实并不是爱慕虚荣,也想要自尊自爱,甚至想着,既然要一刀两断,那么就得把那些东西全部还回去,只是现实不允许她这么做,因为她除了这些东西什么都没有了。

而后“我”去饭馆做女招待,再去做暗娼,这样一个短暂的幻梦终于醒了。社会没有给女性独立生活的土壤,贫苦的女性只得依附于男性存在,做娼妓几乎是一种既定的命运,这样的一种态度老舍在《骆驼祥子》中也直白地表现了出来:“爱与不爱,穷人得在金钱上决定,‘情种只出现在大富之家。”如果爱情不能填饱肚子,那么爱情对于她来说和读书一样无用,甚至嫁人也是为了活下去,为了嫁出去“我”也得假装说爱。最具悲剧性的是女性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中都没有办法好好爱自己,又如何去真真切切地爱别人。最后她看清了教化所的本质,这只是一个贩卖女性的巨大的交易机器,她吐了官员一脸的唾沫,但这最终只是她被裹挟着在时代的洪流之下做最后的挣扎罢了。

(二)刘三金

与《月牙儿》的主人公相比,刘三金作为一个妓女,悲剧性意味没有那么浓烈。她没有受过教育,身份也轻贱,是四川天回镇上芸芸市井人物中的其中一个小人物,但是《死水微澜》中,许多大道理却都是通过她之口说出来的,许多矛盾冲突的设置中,她也都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环。因此在众多文学评价中,大多将其作为促成罗歪嘴和蔡大嫂爱情的关键人物,是为了推动情节发展而存在的,却鲜有人注意到刘三金作为一个妓女对爱情不一样的态度。

刘三金虽然是妓女,人情世故却看得清楚,风情又聪敏,也明确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她对于美好的感情是有期盼的,总爱到蔡大嫂这边逗着金娃子玩,对于嫁人生子有着明确的渴望的。但是她对于爱情的态度上理性占了上风,對感情有着清晰的认知。她见过的男人很多,但是她知道没有谁对她是有真情的,也没有谁能够真正靠得住,一切都还是需要自己为自己做打算。因此,她是所有女性中最会明哲保身的一个,什么事情都会给自己留点后路。

当刘三金在和蔡大嫂闲聊时谈及嫁人,这是将刘三金的性格特点展现得最淋漓尽致的一个桥段。蔡大嫂说罗歪嘴对刘三金不错,也很喜欢刘三金,刘三金这时候却说:“可惜,就是他只管和我好,并不喜欢我。”她虽然觉得罗歪嘴很好,但是清楚地知道他们并无可能,便也不会强求,知道罗歪嘴和蔡大嫂双方有意,反而积极地为他们牵线搭桥。而罗歪嘴对这份感情更是清醒,在刘三金半开玩笑地要跟了他的时候,他坦言自己需要找一个正经女人安家,刘三金风情正盛,跟着他只会耽误了自己。由此,罗歪嘴和刘三金之间是存在一定的真情的,但是由于其身份,他们对彼此感情的选择更多处于现实性的考量,没有上升到后期罗歪嘴和蔡大嫂的炽热的爱情。也可以说,或许在这份感情还没有开始,由于两人的理性,就已经把这样的感情压抑在心底了。

刘三金对罗歪嘴的爱情的态度带着点江湖豪气,在罗歪嘴明确了对她并无多余的情感之后,并不拖泥带水,却很认真地报答罗歪嘴对她的恩情,为蔡大嫂挑明她和罗歪嘴两人的感情,并且为他们的感情的发展尽心尽力,这样一种态度与《啼笑因缘》里关秀姑对樊家树的态度有些许类似,不过刘三金的经历比关秀姑要令人唏嘘,罗歪嘴也比樊家树要仗义豁达得多。

(三)爱情态度差异成因

“我”和刘三金两人对待爱情的态度产生差异的最大原因在于她们所生存的社会背景和社会环境不同。

《月牙儿》展现的是清末民初的动荡时代,面临着大规模的失业,愈来愈多的女性从事暗娼来挣钱活下去。在那样一个环境之中,《月牙儿》中的“我”的命运是摆脱不了的,她只是万千选择这样一条道路的女性中的其中一个少女,所以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已经失去了自我的个性,也无法思考如何拥有爱情,更无暇顾及爱情。

而《死水微澜》中,晚清政府受到了洋人势力的冲击,这样一种余波波及到了蜀中这样一个小镇上。由于天回镇这样如同“死水”一般的存在,文明还未开化,这里形形色色的人自给自足,受到的外界影响并不大,完整沿袭了巴蜀之人的性格特征,也较为完整地保存了他们原本的生存样貌,所有人的个性被保护得很好。刘三金作为烟花女子,并不排斥这个职业,也并不觉得这是个多么不正当的行当,只是觉得这是一种自然的需要。

也正是这样一种自由宽松的环境让刘三金见识到了形形色色的人们,也更加促成了她泼辣直率的性格;她学会观察各色人物,与他们周旋交际,更把人情世故看得通透,一下子就能看出蔡大嫂非池中之物,仅和顾天成聊了几句就摸清楚了他的性格和脾性。所以她知道,男人是不会对妓女付出真心的,只是把爱情和婚姻当成最后的栖身之所,没有也并不可惜。

《月牙儿》和《死水微澜》为我们展现了两位烟花女子在不同的时代特征之下的道路选择和爱情态度。她们都是烟花女子,都觉得爱情比起生存而言是虚无缥缈的。她们一个被时代磨平了性格,一个在风土人情的保护之下在翻起浪潮。刘三金和“我”之间道路选择和爱情态度的差异来源于时代发出的讯号。可是,时代的一粒灰落到每个人的头上,就成为了一座山。试想一下,刘三金未来的道路将会如何?社会的动乱已经殃及天回镇了,就算是明哲保身又能到何时呢,个人的命运最终敌不过一个时代的命运,刘三金终究会成为千千万万个“我”中的一个。

参考文献:

[1]李劼人:《死水微澜》,四川文艺出版社2012年版。

[2]老舍:《月牙儿》,安徽文艺出版社2019年版。

[3]老舍:《骆驼祥子》,河南文艺出版社2018年版。

[4]陈思和:《文学中的妓女形象》,人民日报出版社1990年版。

[5]蓝棣之:《从女人的品行,写历史的转捩——长篇小说<死水微澜>的深度模式》,《文艺研究》1993年第1期。

[6]丁帆,李兴阳:《历史的微澜荡漾在现代转折点上——李劫人<死水微澜>论析》,《天府新论》2007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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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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